龙年话龙纹（上）

又到龙年，有人说这是个我们谈论龙的契机。 

那么龙是什么？龙是中华民族自古以来崇奉的神异之物。 

龙是华夏先民的图腾。相传五帝皆为龙种，《鲁灵光殿赋》载：“遂古之初，五龙比翼，人皇九头，伏羲鳞身，女娲蛇躯。”这些被赋予超然神力的先祖，开天辟地，创造了华夏民族，龙成为中华民族的象征，世世代代中国人许自己为“龙的传人”，并以此为荣。 

龙是能行云播雨的“主水之神”。农耕时代，人们以农耕为生计，因此视雨水为命脉，龙又被先民们敬奉为“主水之神”，希冀“龙王”庇佑，保天下风调雨顺，五谷丰登。 

龙是皇权威德的象征。先秦古籍《春秋公 羊传》载：“圣人皆无父，感天而生”。汉武帝 完成封建统一大业后，宣扬“君权神授”，皇帝系天神而生的“真龙天子”，“飞龙在天，犹帝王之在位”。至此，龙就成为帝王的化身。

这是人们精神世界里的龙。精神世界里，人们相信龙天生神力——“生于水，被五色而游，故神。欲小则化为蚕，欲大则藏于天下，欲上则凌于云气，欲下则入于深泉。变化无日，上下无时”（《管子》卷十四《水地》）。 

现实世界中，龙的起源又是什么？龙非自然之物，它的形象中混有蛇、鳄、马、猪等形体元素，对此，学界有较为一致的认识，即龙是一种虚幻的生物，是由先民将不同图腾糅合而成的综合体。 

这种观点是否为定论我们无从断定，龙的起源究竟是什么我们也无从断定。但是，仍不妨碍人们在精神世界里将龙奉为神物，也不妨碍龙纹作为我们传统艺术中独特的装饰形态，而深受人们的喜爱。 

据文献记载，我国古代氏族社会就有图腾形式的龙纹出现。但是截至目前所看到的龙的形象都以5000年前红山文化中的玉龙为最早。该玉雕龙猪首龙身，体卷曲呈C型，吻部前伸，眼尾细长上翘，颈脊起长，形态简练、拙稚（见图1）。 

一 历代龙纹流变 

源于蛮荒远古这种龙的形象，随历史演进又逐渐发展流变，从简单到复杂，从朴实到华丽。它在不同时代的形态和气质，体现着不同时代精神风貌。本文这一部分试将龙纹演 变，大致分六个阶段进行探讨。当然划分并非绝对，因龙的演变在整个历史发展中无法决然 割裂，其演变是在传承前代的基础上，结合时代的精神面貌和艺术审美，不断新生、发展的过程。

古拙、谨严的商周龙纹 

商代晚期和西周早、中期，是青铜艺术的鼎盛期。 夔龙纹是除兽面纹外青铜器上的又一主体纹饰。《山海经》中描述夔是“状如牛，苍身而无角，一足，出入水则必有风雨，其光如日月，其声如雷”。作为纹饰的夔龙纹是商代中期青铜器上兽面纹的两边辅助图脱化出来的，其多为张口卷尾的长方外形，与青铜器饰面结 构线相适合，以直线为主要表现形式，具有古拙的美感（见图2）。 

西周中期后，蛟龙纹始在青铜器上出现， 其形式近似于清代的坐龙，龙头在上，龙身向两边分开，状如环带，呈对称形式穿插在青铜器上，气度宏浑，痛快酣畅，给人以力度感（见图3）。 

由此我们也可看出，从商到周，龙纹大致有一个从直线到曲线，从谨严到奔放，从古拙到自由，从厚重到轻快的过程，这个演变在春秋战国的蟠螭纹上更为明显。 

自由、奔放的春秋战国龙纹 

春秋战国，儒、道开始流行，商周时龙纹威严的图腾意义渐失，吉祥寓意加强。代表纹样有两种，一种为龙和云纹的结合，在云纹翻卷中，或添上龙爪，或添上龙身，或是龙尾，看似好像群龙飞舞，流畅、舒展；另一种是与花草的组合，龙的形象看似自身，又是花草的枝叶，似身、似爪、似翅、似尾，尤显巧妙、生动。这两种龙纹如一股清新之风，已吹开了商周时严谨、肃穆的龙纹面貌（见图4）。 

“龙螭交织状”的龙纹也在战国玉雕上出现。有关螭，《汉书·司马相如传》有“蛟龙 赤螭”和“赤螭，雌龙”的记载。青铜器上，龙纹从商代的夔龙、西周的蛟龙到春秋战国时 期蜿蜒生动、刚健流畅的蟠螭纹，经历着从规则、严谨、古拙到流畅、活泼、奔放的过程（见 图5）。

蟠螭纹和云龙纹、花草龙纹一起，展示了春秋战国时期龙纹自由、奔放、生动的艺术风格。 

洗练、健美的秦汉龙纹 

秦汉时期，社会思想方面，儒道盛行，但无论儒道，对龙的观点是一致的。龙作为一种吉祥神物，被抬高到显赫位置，作为统治者权威象征的青铜礼器式微，许多轻巧多元的生活用器逐渐出现，与此相适应的装饰纹样也从古拙、神奇向写实的方向发展。这一时期的龙纹呈现出一种大的动势感，这与处于封建社会上升期的秦汉时代精神相吻合。 

具体造型方面，这一时期龙的形态大致可分兽身、蛇身、螭身，以兽身为主。秦汉瓦当上的龙纹具有这一时期的典型意义，其形体洗练、古拙，蕴含一股气势和力量，使人一目了然，绝无拖泥带水，称得上走兽形龙纹的杰出代表（见图6）。 

华丽、丰腴的隋唐龙纹 

南北朝到唐代，龙纹和这一时期的战乱兴衰一起经历了一个大的转折。隋唐是我国封建社会的鼎盛时期，此时的龙纹，一改魏晋时纤长飘逸之态，形体呈现丰腴饱满，并逐渐从走兽状过渡到蟠行状。龙角前移，鳞纹整齐细密，肢爪健如猛兽，龙体盘旋多姿，龙尾逐渐转为蛇形。随着佛教的传入，外来的莲花、卷草、祥云、万字等纹样与中华龙纹组合变化，形成鸟语花香、春意盎然的美学意境（见图7）。

工整、典雅的宋代龙纹 

宋代科举改革，儒生得以应试入朝，这些新生掌权者把清新秀丽的写实情调带进艺术领域。龙纹恢复到战国时期的蛇状条形，龙体更为修长，并在矫健奔腾中透露清秀的美感；龙身之上，眼、耳、鼻、角等局部形象刻画具体、细微，奠定世俗龙纹的写实风格。以往那种概括、简练、夸张的手法已不常使用，宋代龙纹已开始走向规范化、程式化。宋人画龙定法为“三停九似”。三停为：自首至膊，膊至腰，腰至尾，皆相停也。“停”作“等分”解。九似为：角似鹿、头似蛇、眼似鬼、项似蛇、腹似厦、鳞似鲤、爪似鹰、掌似虎、耳似牛。磁州窑剔绘龙便是宋龙纹中典型的造型：龙张口吐舌，挥舞四肢，那锐利的龙牙、龙爪，密布躯体的龙鳞，盘曲圆润的须发，都工整典雅、规范细致，体现宋代艺人在绘龙上的重于细节及过硬的写实功夫（见图8、9）。 

繁复、精致的明清龙纹 

明清时期统治阶级出于巩固政权的需要，对龙凤的崇敬和颂扬不断升级，其审美观点基本沿袭宋元清秀、工整的装饰风格，只不过在细部刻画上更为具体，追求吉祥的意愿更为普遍。 

最能体现明代龙纹特点的是明代石刻，这一时期龙纹一般鬃毛倒竖，嘴巴合拢，且更为拉长。 

值得称道的是明代的木制家具，整体和细部权衡得体，多用浮雕、镂雕等形式，雕刻出仿商周铜器上的夔龙、蟠螭等图案，十分别致妥帖（见图10）。

图10

清式龙纹刻画更为精细，一方面体现匠人们高超的技艺，但另一方面，某些宫廷用具制作，不讲实用，不考虑物性和技术的局，以奇为上，以繁缛为美，也是统治阶级的腐朽审美观念的体现。如颐和园的一红木雕刻座屏，高5米，宽3米，满身雕刻云龙花草，雕刻所费相当于当时一般农业、手工业者四、五百人一年的生活费用。一味地追求精巧细腻的写实，技术上造诣极高，但是设计思想上恐怕难称佳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