蜕变中的海派家具

提及上海家具，海派当属上海家具发展之鼎盛。随着社会的发展，人们的思想意识会随之改变，建筑、家具等隶属于文化的一部分，自然也需随之而发展。但是，也许是明清家具的光芒过于耀眼，也许是海派家具的转变过于突然，总之海派家具一直存活在明清家具的阴影中。

当今众多收藏者被简约空灵的明式家具、精致华贵的清式家具所吸引，却忽略了明清之后的另一经典之作——海派家具。实际上，前清的消亡并没有中断中国家具千年的发展历程，新兴的海派家具在发展中继承了中国家具辉煌的历史。

如果说海派家具作为一种新流派，那么它内部的卯榫结构足以证明其继承了中国传统家具的精髓；如果说海派家具体现一种精神，那么它的标新立异更能证明它将中国传统家具文化发挥得淋漓尽致。从商周到秦汉，从魏晋南北朝至隋唐五代，从宋元至明清，中国家具的发展始终处于一种创新的状态，用现代的语言描述即：以人为本。正是这种创新的精神造就了明清家具的辉煌。如果说卯榫结构属于海派家具在物质层面的继承，那么此种创新则隶属于海派家具在精神层面的秉承。

建筑是一切设计之源，家具依附于建筑，西方也好，东方也罢，家具的发展均与建筑密不可分。海派家具的发展也不例外。

1  海派家具的萌芽与发展

上海开埠为海派家具的发展带来契机，闭关政策结束后，国外的领事官员、教会牧师、工商业人士纷纷涌入上海租界，西方的文化随之渗透到上海社会生活的方方面面，涉及建筑风格、家具的款式以及人们的生活方式。

1.1 租界建筑与家具的萌芽

上海的里弄民居产生于开埠之后，并随着租界的扩张而发展。建筑的发展必然牵动家具的变革。任何事物的发展都要经过萌芽——形成与发展——成熟三个时期，海派家具的发展也不例外，故笔者认为“租界风”即是海派家具萌芽的起始。

随着英租界、美租界、法租界等的出现，原装的白木家具开始登陆上海滩。西式白木家具最早出现于外国的领事馆（图1~图2）、国外公司以及高级买办的居所，这种西洋家具多为大件且气派豪华。由于当时租界建筑的艺术风格包括巴洛克、洛可可、古典主义等，所以作为建筑灵魂的家具，其风格也不外乎英式、法式、西班牙式等经典。

随着中西文化的碰撞与交融，许多沿海城市中产阶层随之兴起，他们开始效仿西方的现代生活方式，进一步助长了西式白木家具的流行（图3~图4）。鉴于此种情况，英德等国的商人纷纷在上海设厂，制作并销售白木家具，与此同时，国内家具业也将利益点放在西式白木家具的仿制上。在国外与国内的共同排挤下，代表中国固有文化的上海红木家具显然面临退出历史舞台的困境，原因很简单，即旧时的款式与当下的时尚格格不入。

模仿是途径，但不是目的。齐白石曾经对他的弟子许麟庐说过：“似我者死，学我者生”。制作西式白木家具只是为海派家具的形成积累初试的经验。 

1.2 石库门住宅群与海派家具的发展

20世纪初，都市化迅速蔓延，由于江浙周边的财富及人口不断地向上海集中，建筑业因此而走红，石库门住宅群大批出现。石库门建筑分为早期的和后期的，早期的石库门建筑出现于20世纪初，后期较为成熟的石库门建筑出现于二十世纪二三十年代。

住宅的需求随着城市中产阶级在“十里洋场”的迅速膨胀而扩大，故石库门里弄的形制较为小巧，其布局介于中国四合院和西方联体住宅之间。石库门里弄有单开间、双开间以及多开间之分。1904年由法国天主教会投资建造的康宝里即为单开间之中的一例（图5），前后部楼板面无高度差，不设阳台、装修花饰以西洋图案为主；位于汉口路与河南中路转角处的兆福里（图6），属于早期较为典型的多开间石库门里弄，其里弄狭窄，天井宽阔，房屋高大，用料粗壮，天井场地及厢房下矮墙，均用红色或青色石灰岩、沙岩石料制作。正房处有狭长而小的天井，厨房上设有木晒台，山墙出顶，并采用排风墙的形式。单开间也好，双开间也罢，石库门住宅的格调均充满了中西合璧的气息。

建筑式样的改变必然带动家具的革新。石库门内较为富裕的家庭既欣赏西式白木家具的式样与适用，却嫌其派头不够；又留恋传统红木家具的尊贵与大气，却无奈于房间太小。故中西合璧的海派红木家具可谓应运而生。此时期的海派家具名称颇多，如中西式、西式中作以及拿来主义等，但其实质并无太大差别，即明清家具在上海滩的现代化尝试。

此时的海派家具将西式白木家具作为范本加以借鉴学习，在移植的过程中融入创新成分。工匠们并没有将经典的明清家具弃之脑后，而是将其通过另一种继承形式加以流传——形式追随功能。

由于顺应了城市发展的潮流与市民们对于家具功能转换的要求，故这批中西合璧的家具深受石库门居住群体的欢迎（图7~图8）。此时生产西式白木家具的厂家也开始做起了“中西式”家具，如毛全泰和水明昌等。上海红木家具步入了新的发展阶段，如片子床、大衣柜、梳妆台等均是中西合璧之作。

2  Modern room与海派家具

由于石库门住宅少有明亮宽敞的客厅，所以追求精致生活的上海人将向阳的卧室作为装饰设计的重点，于是Modern room出现了。根据英文的谐音，上海地区的人们将Modern room称为“摩登房间”，为了与modern room的风格保持一致，modern furniture（摩登家具）随即出现。  

为摩登房间定制的摩登家具以其现代、精美又大方而深受上海市民的欢迎。海派家具在不断的蜕变中，最终形成了最具海派味儿的摩登家具。如图9和图10中的家具即为modern furniture的一种——老摩登家具，这种形似灯笼的脚被称之为Modern legs(摩登脚)。

使用功能的转变促使了摩登家具的改良与创新，款式追随功能，所以出现了多种有别于传统家具形式的新式家具。在功能方面，由于房间层高的限制，片子床代替了架子床。鉴于人们着装的转变，上下分隔的传统衣柜被三门大厨所取代；在雕饰方面，深受西方以面和块为主要表现形式的建筑纹样的影响，独创出海派味儿十足的果子花纹样。总之，无论是在功能方面还是在雕饰方面，亦或是在文化方面，海派家具均折射出折中主义的奇光异彩（图11~图12）。  

3 装饰主义与海派家具

在20世纪20~30年代，以法国、美国、英国等为代表发生了一次风格特殊的设计运动，即装饰艺术运动。装饰主义的出现，并非只有西方国家受之影响，海派家具也不例外。

装饰主义元素在建筑中的表现为横竖的线条、流畅的曲线、强烈的质感以及协调的色彩（图13-图14）；在家具中则表现为光滑的表面、流线型的结构以及几何形的式样。家具与建筑同根同源，故此时期的海派家具也折射出装饰主义建筑的痕迹（图15-16）。另外，为使建筑的侧面看起来更为美观与流畅，装饰主义尤其重视对转角的处理（图13），故又有streamline（流线主义）的美称。以上所述的装饰主义元素在海派家具中均有所体现，但并不是简单的模仿与抄袭，而是消化后的创新，在中西合璧的基础上，此时的海派家具多为体积较小、功能齐全、设计实用、纹样简洁的组合类家具（图17）。

笔者认为海派家具接受西方的装饰艺术风格，并不是一时跟风，而是根据实际情况做出的正确反映。由于抗日战争造成红木短缺，海派家具设计师利用小料拼接，以达到合理利用有限资源的目的，与明式家具的“用料为精”的理念甚是吻合。装饰艺术风格善用几何形状作为装饰纹样，为合理利用红木小料提供契机；另外，海派家具设计师采用镶包技术，以满足“好面子”的上海小康家庭的需求。可以这样说，海派家具用不同于西方的方式诠释了装饰主义（图18-图19）。

由于现代主义与装饰主义运动几乎同时兴起，所以笔者认为一部分外形更为简洁的海派家具与现代主义建筑的影响也是很难分开的(图20)。

不管是受到装饰艺术风格的影响，还是受到现代主义思想的冲击，总之，海派家具在突破传统的基础上，使得外来元素与中国设计相得益彰。

4 结语

研究海派家具的学者常持不同的态度，有人认为海派应该作为一种派别，有人认为海派无派，是一种精神。前者也好，后者也罢，总之海派家具使人们意识到家具应以功能为中心，装饰只是点缀，并不是目的。

在经历由石库门住宅群——摩登房间——装饰主义或是现代主义建筑的演变后，海派家具并未因建筑形式的改变而被动的接受外来的设计形式与思想，而是通过主动改进的方式达到外来文化为我所用的目的，这才是海派家具真正的精神所在。

                （责任编辑：星 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