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析建筑元素在海派家具中的体现

前言

“海派”一词代表的是一种特殊的文化类型，由清末欧洲航海家、传教士等远涉重洋带来的西式文化在上海等沿海地区与当地传统文化融合而产生，由于海上交通是主要的途径故得此名。

工业革命带来生产力的腾飞让欧洲诸国迅速壮大，殖民者遍及全球，欧洲传统文化也开始影响到大清国的沿海。欧洲的传统文化以及工业革命带来的技术成果迅速成为沿海地区上流社会追捧的对象，同时由于机器大生产带来的低价商品也冲击着中国传统的小农经济体系，平民百姓日常生活中也越来越多的使用带有“洋”字的用品。

租界的建立让洋人们有了按照自己的意愿造房子打家具的自由，他们所使用的西式建筑和家具便成为身份的象征。不少中国的达官贵人也开始效仿“洋建筑”、“洋家具”，进而平民百姓也跟风从众。这一社会风潮使得西方文化在以上海为中心的地区迅速发展，然而西方的文化毕竟是“别人的东西”，很多地方并不适合我们使用，因此工匠们推动了“洋建筑”、“洋家具”的中国化，进而逐渐形成了兼具中西方文化特色的“海派建筑”和“海派家具”。

海派家具中的欧式建筑元素

 建筑与家具本是同源，都可归属于衣食住行四大生活基本要素中的“住”，同时这两个领域演变的过程基本可以归纳为“艺术-建筑-家具”的顺序，新的艺术风格首先在建筑上得以体现，再产生与之相适应的家具风格。家具的发展离不开建筑的指引，在家具中也处处可见建筑元素的身影。而中国近代由于文化交流时间短、差异大、冲击剧烈等历史原因，海派家具的产生与发展很大程度源于海派建筑。

装饰元素

由于中西方衣食住行、宗教信仰等存在巨大差异，所以人们首先关注到的是装饰方面的特色。中国传统文化中，装饰纹样主要是传统文化中塑造出来的人物、动物、物件，以及各地出现的动植物等，常见的有龙、凤、仙鹤、麒麟、松柏、四君子、八仙、观音、元宝、铜钱等。将这些单独的物体通过诗歌、谐音、象征等一系列手段组合成具有吉祥寓意的图案，如梅兰竹菊四君子、代表福寿双全的蝙蝠、桃子、铜钱组合图案、喜鹊登梅等。这些传统纹饰是根植于文化基础之上的艺术表达形式，反映的是人们对美好生活的期望。

而欧洲传统的装饰纹样则基于不同的地域和文化、宗教等因素，塑造的形象、表达的内容也不同。欧式装饰纹样中的植物纹饰主要有象征吉祥、平安的茛苕，代表骄傲、神圣，象征太阳神阿波罗的月桂树，象征幸运的贝壳，寓意美好、浪漫的玫瑰花以及柔美延伸的各种藤蔓纹饰、卷草纹等；动物造型如象征力量、英勇的狮子头、兽腿、鹰爪等；主要人物造型装饰来源于西方神话人物、宗教人物或重大历史事件如月亮女神阿尔忒弥斯、圣母玛利亚等。

从装饰图案上就能反映出东西方文化的不同，中国传统文化讲究“和”，而欧洲传统文化崇尚力量、野性，欧式家具体量也与中式传统家具不大相同，体量要更显大气。而因为他们对于“礼”的讲究与中国不同，所以家具更注重舒适性，故在装饰纹样选择与加工中融入了人体工效学的理论，并结合各种曲线、几何形状作为基本构型，显得柔美。

西方文化涌入上海后，海派建筑中开始大量使用西式装饰，如中山东一路27号原怡和洋行大楼、中山东一路19-20号的原华懋饭店大楼（图1）、江宁路66号的美琪大戏院等，主体分别为文艺复兴式、折衷主义风格、现代风格，但均与正统的风格相比有一定的变化，其立面装饰有丰富的雕刻纹饰，以卷草、茛苕、贝壳等植物和果实纹样为主，位于中山东一路24号的原横滨正金银行的建筑装饰上还采用了佛头等。相比传统的欧式古典建筑尤其是宗教建筑，海派建筑的装饰并不复杂，采用的西式纹样也主要是作为点缀出现在立面的窗台、立柱或者直接作为檐饰，是简化版的欧式建筑外观。

同理，海派家具延续建筑上的手法，运用了大量西式装饰纹样。海派家具的装饰出现的位置与建筑基本相同，即主要在立面以及桌台牙条、柜顶周围（相当于建筑的檐饰），纹样也以植物性纹样为主，且纹样体量普遍不大，相对于整个家具立面来说只占很小的面积，但装饰效果较好（图2）。有的家具还会在五金件、家具腿上做文章，令家具更具西方特色。与此同时，由于技术的革新，海派家具开始出现整块弯曲板材，以及用车床加工的各种花式的圆柱形腿，因此海派家具也出现了很多新工艺作为装饰。

柱式结构元素

欧式建筑中的立柱是极具象征意义的构件，其来源是古希腊、古罗马建筑，其历史和装饰效果我们从帕特农神庙的立柱可见一斑。传统的欧洲建筑中各种立柱从来都是不可或缺的，档次较高的传统欧洲建筑中爱奥尼克柱、柯林斯柱、多立克柱等都是常见形式。不同于中国传统建筑中的立柱，欧式立柱除了作为支撑以外还可以作为装饰。海派建筑中所用的柱式基本沿袭了古典的造型，某些细部结构上有一些更改。江西中路200号原金城银行大楼大门（图3）处所使用的多立克柱就是典型，此外外滩建筑群中大部分建筑也装饰有各式各样的柱式。

这种立柱形象在欧洲传统家具中的使用历时较长，我们从图画、实物资料上均不难见到，主要是用于一些起支撑或装饰作用的柱形部件，如家具腿、靠背、扶手的支撑部位等。尤以巴洛克风格家具对这类柱式应用最频繁，从目前市面上的一些欧式家具中可以观之。海派家具中的柱式结构也很丰富，但相比传统欧式家具而言更加简洁（如图4）。车床的出现让这些立柱构件的加工更简便，造型也丰富起来。这类柱形家具腿经过艺术化处理一般做成上大下小的形状，以免过于呆板。不同于欧式的兽腿，柱式腿没有特殊的内涵，以几何形状的截面为主，按现在的语言来表达就是“百搭”，可以实现“一腿多用”甚至可以说符合现代家居零部件的“通配”原则，这给予家具匠人诸多便利，也为顾客提供了更多选择，故这种形式的腿迅速得到推广。

分段式构造元素

欧式建筑尤其是古典主义建筑整体上看有一个明显的特征，就是立面分段。欧洲著名建筑中巴黎卢浮宫东立面、雄狮凯旋门等建筑立面都是采用的三段式造型，横向分为左中右三段，左右对称，纵向分为上中下三层。现中山东一路5号的原日清大楼、延安西路64号原嘉道理住宅（现上海市少年宫）、蒲西路158号徐家汇天主堂（图5）等就是典型的三段式结构，此外还有位于江西中路福州路口的新城饭店、福州大楼和建设大厦，位于上海交通大学内的原南洋公学图书馆等一批多段式建筑。这类建筑用左右对称创造了典雅的韵律美，在实现立面构图的前提下，同时也实现了一次建筑功能布局。上下分段充分体现出建筑的层次感，而左右分段则使得建筑端庄大气。

海派家具中的分段式结构大多体现在各种柜类家具上，从上流社会人们常用的大衣柜、酒柜等到平民百姓所使用的碗柜、边柜等（如图6），大多采用这种布局。这种三段式或多段式结构主要以立面上的门或台、架进行划分，多为对称结构，摆放在室内环境中美观大方。功能上这类家具大多以外观上的“段”作为分隔，每一段都拥有独立的收纳空间，且左右对称，方便使用。与传统欧式家具中的分段式家具不同，海派的这类柜子少了传统巴洛克风格中的繁文缛节，多了一份简洁明快，这一特点深受当时的“摩登风格”影响，同时也注入了上海人的实用主义、功能至上的观念。此外，有的分段式家具还被制作成“转角”的形式或者每一段都可以分离组合的形式用于特殊场合，更提升了家具的实用性。

板式构造元素

从遍布大江南北的中国古建筑上我们不难发现，这些古建筑大多为木结构，人们以原木为料，辅以精巧绝伦的工艺，建造出了各式各样的建筑。由于技术限制，中国传统建筑对于木材的使用主要在“线”的基础上，中国传统建筑也因此以框架式为主。西方建筑的主要材料是石料，因此更加重视砌墙的工艺，故在“面”的层面上更胜一筹。

家具也有类似情况，从流传下来的传统家具实物来看，中国传统家具多以框架为基础，只有一些储存类的家具采用嵌板方式处理一些私密性的收纳空间。近代“西学东渐”的思潮给家具产业带来了板式结构，因此海派家具中出现了大衣柜、酒柜、梳妆柜（图7）等一系列新品种。这些新的家具类型大量延用了西方“面”的思想，同时板材弯曲技术和胶合板工艺的成熟让海派家具匠人接受了更多不同于中国传统家具的潮流，也给予人们更大的创造空间。

结语

家具与建筑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建筑就像是家具的风向标，指引着家具风格走向。海派家具更是如此，既吸收了西式古典建筑风格和中式传统建筑元素，也吸收了当时的装饰主义风格的元素，形成自己独特的风格。由此观之，在家具的设计与制造中，可以建筑为参考，用建筑设计的理念、成果引领家具的发展。海派家具的匠人已经给我们做了榜样，而今再从头分析当时的产品，仍对当前的家具设计有着积极的影响，并为新的设计提供思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