陕西关中民俗家具装饰研究（下）
——装饰部位与装饰影响的因素
Study on the Decoration of Shaanxi Guan zhong Folk Furniture
2015-12-10 作者：孙光瑞 张亚池 张学彬 浏览：1602 来源：中国红木艺术家具网
摘要
《陕西关中民俗家具装饰研究（上）》在分析了关中民俗家具装饰总体特征的基础上，结合实例从装饰手法和题材的角度对其进行了更深一步的探讨。本篇将对关中民俗家具的装饰部位，以及影响装饰的因素进行分析，以便更加深入地理解和领悟关中民俗家具装饰艺术。
4关中民俗家具装饰部位
家具的装饰，既是衡量家具价值的重要标准，又最能体现工匠水平的高低。它的主要作用是美化与点缀，兼有支撑、连接与填补等功能[1]。经过长时间的实践与探索，家具的装饰已经形成一定“范式”：椅子的靠背、搭脑、扶手、腿足及牙板，桌的牙子、腿足，案的挡板，床的围子、底座，柜的门板，箱的正立面、架的端头等，可以说每类家具的装饰部位皆有“定法”。对于某一件家具而言，其各个部位的装饰也交相呼应、和谐统一。在此，着重分析关中民俗家具中最具代表性的装饰部位，包括椅背部、牙子部（角牙、挂牙、站牙、牙板、牙头、券口、圈口、档板等）、腿足部、板面部、结子部和端头部；还包括一些特色的装饰部位，如扶手椅扶手前端的下部、抽屉面板的扣手。
4.1椅背部
关中地区所见椅类家具，大多造型简洁，无繁缛装饰。椅类背部作为椅子的视觉中心，自然成为工匠着力装饰之处。除去只采用独板而不加修饰的情况外，椅背的装饰依装饰繁简程度可分三种情况：背板简单装饰、背板分段式装饰和满背装饰（图1）。第一种，背板简单装饰即以独板作背板，一般在背板中上部雕刻小型图案，常用图案有龙纹、云头、各类卷草纹、吉祥文字及其变体、兽纹等(图2—3)；第二种为背板分段式装饰，一般将椅背分为上下两段或上中下三段进行装饰。两段式一般在背板的中上部雕刻小型图案，在背板的下部透雕一亮脚，上部的图案与背板简单装饰的图案类似，下部的亮脚常采用卷草型、如意壸门型、云头壸门型等样式，以线构图为主[2]（图4）；三段式常将背板分为三段，中间以横条隔开，在上段透雕或浮雕图案，中间透雕、浮雕图案或素面，下段饰以亮脚，手法同两段式下段亮脚(图5)；也有少数椅子将椅背分为四段进行装饰(图6)；第三种为满背式装饰，满背式装饰在形式上不拘一格，变化比较丰富。如图7所示扶手椅，其椅背部一反多数椅背的做法（一般椅背以矩形实木框架为外框，在搭脑与座面之间以独板相接，而后在独板上进行各种装饰），外框以曲线造型，中部以卷草线型构成轴对称型“曲面”，“曲面”中间镶嵌圆形石材。
4.2牙子部
牙子部是关中民俗家具中很常见的结构装饰部件，它不仅可以加固木框架家具，还可以起到美化点缀整个家具的艺术效果。根据牙子在家具上所处的位置不同，可分为角牙、挂牙、站牙、牙头、牙板（条）、券口、圈口、档板等装饰形式。此处分四种情况进行分析：
（1）角牙、挂牙、站牙。角牙多用于家具立柱和横材的交接处，在椅、桌、床、架、橱、柜等家具中均很常用，如图8所示为桌子的角牙；挂牙呈下垂式，一般上宽下窄（图9），在衣架、面盆架等顶杆与立柱交接部位比较常见；站牙则多用于屏风的底部(图4)。
（2）牙头。牙头一般设于腿足左右两侧，呈对称式构图。常见图案有云头、卷草、龙凤纹、几何纹等，一般以“夹头肩榫结构”、“平肩榫结构”、“插肩榫结构”构成一组装饰部件[2]。如图11所示，牙头部分雕刻龙纹，图案活泼灵动。（3）牙板（条）。牙板是设在面框或横档下，与家具两腿足直接相连的板材，狭长型的称为牙条。壸门心对称构图牙板在关中民俗家具中比较常见，它以壸门心居中分心，在两边对称装饰图案。还有一种构图形式，即牙板中间为直条，在牙板的两端作对称图案，以勾卷云头纹最为常见（图12）。这两种范式构图形式都是在牙板的轮廓边线上雕刻装饰阳线，使牙板与周边构件统一起来，也使其更具灵动的韵律美[2]。此外，还常见不对称构图式牙板，常雕刻具有吉祥寓意的植物花卉纹样，如图6（中）。
（4）券口、圈口、档板。王世襄先生在《明式家具研究》中定义：三根板条安装在方形或长方形的框格中，形成拱券状，故曰“券口”。一般在上方横置的板条上装饰主纹，左右竖置的板条配以边饰阳线。券口常设置在椅背、扶手座面下等部位。《明式家具研究》中又定义：四根板条安装在方形或长方形的框格中，形成完整的周圈，故曰“圈口”。圈口与券口形式相似，但一般四根板条上都装饰图案。档板常设在案类家具的前后腿的上下两档料之间，作用与圈口大体相同，即加固四框，一般在一整块木板上雕刻出各种图案，繁简相宜，疏密有致[2]（图13）。
4.3腿足部
关中民俗家具腿部的横截面多为方形、长方形和圆形，常自上而下饰以线脚，又在足部进行丰富的装饰。一般在腿足的上部，与面框、牙板的交接处，随形体结构变化装饰图案；在腿足的脚头部位也饰以图案；在腿足中间部位饰以与上下图案呼应的装饰。图14所示为关中民俗家具中丰富多样的腿足装饰。此外，常见腿足部采用镶嵌和浮雕装饰（图15）。
4.4端头部
端头部常指立柱顶端或横材两头。一般在这些部位雕刻或镂刻龙凤瑞兽、祥云灵芝、如意莲荷、植物花卉等图案，用来美化家具的造型（图16）。关中民俗家具端头所饰龙头，多做仰头状，常采用圆雕装饰手法。
4.5结子部
结子又名卡子花，即用在矮老（短柱，多用在枨子和它的上部构件之间）部位的雕花木块，可以起到承重与装饰双重功效。结子形体很小，但它却在家具整体造型中起“画龙点睛”的效果。在关中民俗家具中结子部造型常用双环、多环、卷云、卷草等题材（图17）。
4.6板面部
板面部是家具部件中具有较大装饰面积部位的统称，如箱柜类的正立面，架格围栏，床围子、衣架中牌、床挂檐花板以及各类绦环板等板面。关中民俗家具板面常以髤漆饰之，多用透明色、黑色、红色、枣红色漆，在此基础上常进行雕刻、彩绘、描金、镶嵌装饰。主要的装饰题材有植物花卉纹、卷草纹、花鸟纹、博古纹、各种人物故事纹等。组合图案也较多，如植物花卉纹与博古纹组合构图的较常见，（图18—19）。
4.7特殊部位
关中民俗家具中也有一些家具近乎通体装饰,以达到热烈华丽的审美效果。如图20所示宝座，其围子由后背、扶手三扇构成，但造成五屏风（后三、左右各一）的式样，除座面及束腰外，通体雕刻云纹、龙纹、植物纹样、人物风景等图案，在题材和构图上都是相互呼应处理，装饰上极力表现奢华与繁缛。还有两个较为特殊的装饰部位，一是椅子扶手前端下部，常以动物头像或几何造型装饰，如图21—22所示。二是抽屉面板的装饰造型常结合扣手功能（图23），既美观又实用。
5关中民俗家具装饰的影响因素分析
陕西关中地区自然环境优越、历史人文底蕴深厚、民风淳朴、自古即为帝王都，关中民俗家具装饰深受这些因素的影响，同时也受到外来文化及外来宗教文化的影响。
5.1关中民俗的影响
民俗，又称“风俗”、“习俗”，源于《汉书》“上之所化为风，下之所化为俗”[3]。民俗说到底是一种文化，由民众在日常生活中创造出来，反映了广大民众的喜怒哀乐，寄寓着民众的价值观、审美情趣和深藏于内心的隐秘世界，是一个族群最特征的文化[4]。而家具是民俗活动中不可缺少的载体，在民俗事项中，处处可见家具的参与。民俗事项中的家具，往往在特定的民俗事项里扮演特殊的角色，他们与民俗活动融为一体，被赋予民族情感、民俗习惯等民俗文化的内涵[5]。
在关中民俗家具的装饰图案上，就有不少描绘各种民俗事项的装饰图案，比如描绘婚仪、寿仪、节日庆典等场景。此外，与民俗事项相关的其他器物也被描绘在家具装饰图案中，如祭祀活动中用的香炉。再者，人们通过民俗活动所表达的情感与美好愿望自然也在家具装饰中有所体现。关中地区物产富足，人民安土乐天，普通民众日常生活中最大的愿望就是健康长寿、多子多福。人们常通过祝寿、“祈子”等民俗活动来表达情感与愿望，长此以往，这种情感和愿望诉求就被浓缩成一些符号被描绘在日常生活所用物品之上，家具自然成为其重要的载体。这些符号包括象征长寿的桃、仙鹤，寓意多子的葡萄、石榴等。如图24所示桌子的牙板处采用桃、葡萄纹样装饰，图25屏风下部出现桃、石榴等纹样。
5.2文化的影响
这里将影响关中民俗家具装饰的文化归为儒道文化、农耕文化、帝王文化和佛教文化。
（1）中国儒道文化都强调天人合一、具有追求和谐的思想和心理，这对家具装饰的手法、题材和部位均有影响。手法上，不矫揉造作，尽力展现木材自然的纹理之美，需用装饰之处也尽力保持装饰与家具造型的统一；题材上，对美好愿望的追求自然反映在装饰题材上；同时各个部位的装饰长期以来形成一定范式，在同一件家具上的每个装饰部位都与家具整体装饰造型和谐统一。如图26所示，梳妆台底部牙板的线型、抽屉的五金件抠手造型均与顶部轮廓的曲线呼应，和谐统一。图27 所示，衣柜的装饰图案左右对称，上部和下部的线型采用曲线与直线的呼应，整体造型协调美观。
（2）农耕文化安土乐天的情趣、务实轻虚的思想倾向使关中民俗家具中少见繁缛奢华的装饰风格，而刚柔并存、粗犷与清秀互生。如图28中的桌子和图29中的板凳几乎没有装饰的痕迹，均呈现木材朴素的自然美，极简的背后反映了劳动民众追求朴素、自然的情怀。农耕文化对关中民俗家具的装饰题材影响也很显著，大量以乡土生活为题材的装饰图案常出现在家具上。
（3）帝王文化对家具装饰的影响。自西周起，秦、汉、唐等13个王朝先后在陕西关中地区建都，形成以西安、咸阳两大城市为中心的关中文化圈。帝王文化在这片土地上留下深深的落印，其对关中民俗家具装饰的影响首先体现在装饰色彩上。秦尚黑、汉尊红，关中民俗家具受到秦汉文化的渗透，漆饰以红色和黑色为主。除此之外，帝王的审美和爱好引领了民众的审美和喜好，这些审美与爱好常自然而然地反映在家具装饰上。如龙纹的使用，关中地区民俗家具使用龙纹装饰非常普遍，龙纹在椅子背部、架类端头、牙板、挡板等部位都会出现，甚至有些家具通体以龙纹雕刻而成。如图30所示条案，案面以下均采用龙纹装饰，再如前文中图2—3所示椅背部图案均为龙纹.
（4）随着佛学的东渐，异域文化被带入中原，佛国世界的价值观、世界观、审美观通过佛教文化，如内在的教义（如佛经、典籍）、外在的形象（如服饰和坐具）等不断渗入中原大地，影响人们生活的方方面面，特别是在家具设计领域，天竺佛国的经典高型家具，如椅、凳、墩等，不断地涌入中原。佛教文化与本土文化的相结合，开启了佛教的本土化进程，同时与佛教有关的家具设计也开始了本土化的发展之路。这种本土化，体现在关中民俗家具中，即为装饰风格的华丽化、色彩的鲜艳化、装饰题材中莲花纹、万字纹等的应用。如图31所示椅背部采用莲花纹装饰。
5.3传统艺术的影响
关中民俗家具擅用彩绘的装饰手法，事实上家具的彩绘和传统绘画本身的创作过程就很相似，直接用绘画来装饰家具亦很普遍。中国书法的线条艺术对关中民俗家具的影响不如绘画那么直接，而是间接和潜移默化的影响。书法艺术的表现对象——汉字，常被用作民俗家具的装饰题材[6]。艺术形式之间是相互渗透的，关中民俗家具的装饰之所以优秀，与其吸取了其他艺术形式的营养有很大关系。换言之，家具装饰在风格、形式和工艺上与其他艺术形式都是同根同源、一脉相承的。青铜器、陶瓷、民间服饰、剪纸等艺术也从装饰造型、手法、题材及风格上对家具装饰有着很大影响。以服饰为例，图32拍自陕西三原周家大院，雕塑人物的服饰色彩鲜艳、服饰上的装饰纹样丰富，这些都与民俗家具的彩绘色彩及装饰纹样有相似性。
5.4关中传统民居建筑的影响
关中人民受到儒道和谐统一思想的影响以及对传统思维中整体观的考虑，他们在家具的装饰上与建筑保持高度统一。这一点在关中民俗家具的装饰手法、题材和表现形式上都有所体现。关中民居中雕梁画栋、平涂彩绘的装饰手法，在关中民俗家具上都很常见；而且家具的装饰题材和形式也经常借鉴民居建筑的装饰题材和装饰形式。如图33所示的床，其装饰手法、题材以及装饰的部位都与建筑中门（图34）的装饰保持高度一致。再如图35中佛龛，它本身就像一栋小型的建筑。另外，架类家具的端头常用云头、龙头、兽形的纹样装饰，这显然是来源于建筑屋脊上正吻及仙人走兽的装饰[7]。
6结语
关中民俗家具装饰受到关中民俗、关中文化、传统艺术和关中传统民居建筑等因素的影响而具有鲜明的地域特色。这种地域特色在装饰风格、装饰手法、装饰题材和装饰部位上都有所体现。通过对关中民俗家具装饰情况的研究，我们可以对关中民俗家具有更全面和深入的认识；探析影响其装饰的因素，可以令我们从装饰的角度看到建筑、绘画、书法、民俗、文化、民间艺术等与家具的关系。这些研究可以更好地让关中民俗家具装饰艺术得以传承，也可以令研究者更好地把握关中民俗家具的设计理念和思想内涵，同时也为其他地域民俗家具的研究和新中式家具设计提供一些参考和启发。
基金项目：国家林业公益性行业科研专项“家具用速生材改性及应用关键技术研究与示范”重大项目（201204702）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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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李琰君．陕西关中传统民居建筑与居住民俗文化[M]．北京：科学出版社，20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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