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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传统家具最辉煌的时代 —— 明 清 家 具 概 说(一)

2017-03-15 作者:濮安国 浏览:1600 来源:《艺术家具》

摘要

多彩纷呈的各类明清家具,历经几百年的流传,均是不可多得的人类物质文化遗产。对于这些丰厚无比的历史馈赠,需要我们不断地加以深入地研究、了解,以科学的态度,不断地提高认识,取其精华、去其糟粕,并加以继承,在努力创新中发扬光大。

“明清家具”是对我国封建社会末期最后两个皇朝期间制造的各类家具的统称。明朝自公元1368年到1644年,计276年;清朝由公元1644年开始,至1911年,为267年,两朝前后共计543年。这五个多世纪,是中国古代工艺美术史上家具生产最发达的时期,最为重要的历史阶段,不仅品类繁多,功能齐备,面貌也焕然一新。有许多家具,至今在我们的日常生活中仍是不可缺少的品种;不少珍贵的传世实物,也已成为我国民族传统文化中不可多得的历史文物和艺术瑰宝。如漆饰家具,硬木家具,白(柴)木家具,还如竹、柳、籐编制的家具,陶质、瓷质家具、石制家具等等,因用材或制造工艺的不同,真可谓是千姿百态、五花八门,应有尽有。其中都有让我们惊叹不已的优秀作品。多彩纷呈的各类明清家具,历经几百年的流传,均是不可多得的人类物质文化遗产。对于这些丰厚无比的历史馈赠,需要我们不断地加以深入地研究、了解,以科学的态度,不断地提高认识,取其精华、去其糟粕,并加以继承,在努力创新中发扬光大。

 

1 辉煌灿烂的漆饰家具

     明清两代,在十分繁荣昌盛的家具生产中,以相继延续了几千年的传统漆饰家具最出类拔萃,犹如中国古老的漆器一样,从明代起始,不仅在品种上获得重大的发展,而且在工艺上达到了无比卓越的水平,一直到清代中叶,几乎到达了无以复加的地步。明清的漆饰家具将我国古代家具推向了历史的高峰,在世界家具史上成了家具中国式样的一个杰出典范(图1、2)。不可被忽视的事实是,在时人的眼里,当时还只有漆饰家具才是最贵重的,也是最精美的。尤其是皇家贵族,凡制造家具,绝大部分都是选取各种漆艺装饰的漆家具,这些家具或雕填或彩绘,呈现出了一派“千文万华,纷然不可胜识”的景象。在明人编撰的《天水冰山录》中,记有嘉靖年间(公元公元1522—1567年)首辅严嵩之子严世藩获罪后,被抄没其家产的一本帐目,在数计近万件的家具中,数量最多,品种最齐全,款式最丰富的是漆饰家具。在床榻、屏风、桌椅、橱柜、凳杌、几架、脚凳等各种类别的漆家具中,有专门注明是采用雕漆、镶嵌、描金、金漆等一系列髹饰技法的。有些漆饰工艺比较精致的大漆床,每只折价白银15两,与每只被标价仅1两的花梨木床相比,高级的漆饰家具在当时显然比硬木家具要贵重得多。这一事实无疑很好地说明了漆饰家具在明代家具中的独特地位。

     明人何士晋汇辑的《工部厂库须知》卷九,载有万历十二年(公元1 5 8 3年)宫中传造龙床等四十张的工料费用,竟耗资白银高达三万二千六百零一两之巨,如此高价位的龙床,就更能说明明代漆饰家具在宫廷生活中的重要意义。这些年来,诸多玩家、抄手以及所谓的专家,为了操作黄花梨木材,大肆鼓吹“黄花梨是明代宫殿制作家具的首选用材。”“黄”花梨是“皇家富贵的象征……是皇帝的最爱。”这只能是与历史事实完全不符的谎言和谬误。

     清代的各种漆家具,我们从《红楼梦》中描写大观园陈设的家具中,也可知其一斑。书中描绘,凡厅堂、书斋、别院,常以漆饰家具为讲究、最显尊贵,如十二扇“百寿图”大围屏是泥金的;成套的雕漆椅子,雕漆护屏,矮足短榻;又有海棠式、荷叶式、梅花式雕漆几;以及梅花式洋漆小几、洋漆茶盘、洋漆书架等,均可藉以说明清代漆饰家具品种丰富、造型讲究、使用广泛。

    至今,北京故宫保存的大量明清家具中,漆饰家具同样占有相当多的比重,精品之显耀特别惹人注目。我们要感谢故宫博物院,由朱家溍等老一辈研究人员开启的宫廷家具的清理、研究和介绍,让更多的人看到了这些家具的历史面貌和真实情况(图3)。还有不少已流失海外的明或清的漆家具,也无不都是代表卓越水平的珍品。改革开放以来,从民间征集、收购到的明清家具中,其中漆家具无论是数量还是品质上,也都十分可观,其中有着可堪称为稀世珍宝的文物藏品。

    我们已不难看到,中国古代明清漆饰家具所展现出来的物质文化气氛和艺术风范,在世界家具史上是绝无仅有的。一般来说,漆饰家具都能显得稳健而庄重、大度而气魄。仍然,各种漆家具无一不是通过中国大漆的特性,运用独特的漆饰工艺來实现其特殊的装饰效果和特定的艺术特色的,因此可以说,明清漆家具是一种最富有装饰性的艺术家具,是由彩漆和漆艺共同塑造的特殊家具类型,给人们带来的审美情趣也是其他各类家具无可比疑的漆饰美和漆艺美。

    在中国工艺美术史上,早在我国几千年前的汉代,漆艺就有所谓“一杯棬用百人之力,一屏风就万人之功”的记载,而后经唐宋,尤其是到了明代中晚期,社会各行各业的手工技艺在精益求精中日新月异,漆饰技艺更加高超卓越,从而使中国古代漆家具达到了空前绝后的地步。我们从明人黄成的《髹饰录》,包括其同代人杨明作注的许多文字中,也均能见出这一特种工艺所汇成的科学、技术、艺术、人文于一体,集古代工艺文化之大成的伟大成就。我们从传世的实物中不难看到,最古老而悠久的传统髹饰文化,到明清两代,在“漆家具”上,同样成为了我们伟大民族艺术和中国古代物质文明的一份骄傲。

2 登峰造极的明式家具

     约至明代中叶后,我国兴盛发达的家具生产,渐渐开始流行硬木家具。在以苏州为中心的江南地区,并受到了文人阶层的青睐和倡导,以(老)花梨木、紫檀、杞梓木、铁力木、榉木、红木等为主要用材的家具产品,成为一种崭新的社会时尚。家具新材料的运用,同人类科技发展史上的情况一样,常常引起时代性的变化,不仅使传统家具的生产、品种、制造工艺等发生重大革新,同时,对人们的生活环境、生活方式、审美情趣和文化心理也都会产生各种影响。南京博物院珍藏的明万历年间老花梨木书桌腿部款刻的诗铭(图4.5),就是最生动的历史写照:“材美而坚,工朴而妍,假尔为凭,逸我百年”的赞叹和感慨,不能不是当时士大夫们生活情怀和审美旨趣的真实流露。对一种优质硬木桌子竟然能如此感叹而深爱,这完全是明式家具所产生的艺木和精神,赋予了时人一种新的生机和活力。

    在明清两代家具中,新颖的高级硬木家具与传统的漆饰家具,已完全成为了两种不同类型的家具,时人将

时尚的硬木家具称之谓“细木家具”或“小木家伙”,把它与民间原先使用的“银杏金漆”家具和传统漆饰家具

相区别。如上所述,明清漆饰家具使几千年来的中国古代漆家具发展到最后,成为中国家具史上最辉煌的一页。而明清硬木家具又在新的历史环境和条件下,以崭新的面貌展开了中国家具的新篇章,体现了时代发展的新趋向,使中国的传统家具又形成了一种新的风格和新的类型。所以,我们将明代出现的,其造型、式样、品质、风格、都充满新的时代精神的硬木家具称之谓“明式家具”。一方面将它有别于明代的漆家具;另一方面因这类家具由明入清,在江南一些地区,一直到清代中晚期仍有继续生产的,不受时代所限,故冠名称做“明式”。十分清楚地是:明式家具不是指明代家具,明代家具也不能说就是明式家具,明代的漆饰家具,陶、瓷、竹、柳等家具均不能归属明式家具范畴。明代中叶以前,即使有木制家具,也未必具备明式家具的基本特点,故一般只称为明代家具,也不称之为“明式家具”。进入了明式家具兴盛的年代,一些雕饰浩繁的硬木家具,如体现宫廷贵族风范的家具,未有“明式”的特征与特色,同样不能作为明式家具研究的对象。因此“明式家具”首先是一个文化概念,最突出的文化特征是其选用了崭新的新材料、采用了已成熟而十分精堪的小木作工艺,表现出了独具风格的造型式样和新颖的审美情趣。故其概念内涵和外延与传统的漆饰家具和以朝代为界的明代家具都有所不同,也许是从二十世纪四十年代《中国花梨家具图考》一书的出版,与当时有识之士对中国古典硬木家具的青睐,才开始逐渐约定俗成的。而对“明式家具”一词概念的论定,无非只是为了更有利于人们去认识和研究一个特定历史时代的家具成就。

    今人在研究古典家具中,对明式家具天然色泽和纹理的赞美几乎有着最早的共识,其材质的美在时人那里就是一种新的时尚,是获得审美满足的重要追求,明人文震亨在《长物志》中将花梨木、杞梓木、香楠木等称之为“文木”,明确地记载了时人用它作为对家具品评时的一项标准。家具因物质材料变化而产生的新颖结构,集古代榫卯构造大成而产生的完美架式形体,以及独运匠心的造型设计,明式家具均已远远地超越出了当时世界上任何一个国家和地区,无论是在实用性、艺术性还是科学性、先进性上,都达到了前所未有的最高水平。如果说高级贵重的漆饰家具体现着达官贵族们崇尚富丽华美的情感意识,那末明式家具更多的是中国文人的爱好,他们更崇尚“有度”、“有式”、“贵其精而便,简而裁,巧而自然”的精准和“大美”。因此,明式家具从文人书斋中的书桌、画桌、文椅、玫瑰椅走向居室中的各类家具品种,充分地体现着中国文人的造物理念和物化精神。在苏州地区流传的典型的明式家具,充分地体现了中国文人的精神、风韵和气息,故又常常被称之谓“文人家具”。

但近几十年来,由于种种原因,对明式家具的鉴赏、识别和研究,总有许多因概念不清而造成各种混乱现象,如有人曾提出凡是处在同一时代的家具,都是明式家具,如什么“大漆明式家具”、“山柳明式家具”、“寺观明式家具”等等(4)。有人还提出了所谓“明式宫廷家具”(5),并作各种分类和叙述,这无疑对什么是“宫廷家具”的概念也同样混淆不清,或者是为了抬高宫廷家具的品位,故将宫廷家具分出以“明式”、“清式”来。其实,这是缺少基础理论的概念混乱,其本质是思想贫乏,知识太少。因为各类家具都各有自身的特色和价值,统统去贴上“明式”的标签,将明清家具眉毛胡子一把抓,只能适得其反,精华或糟粕不分,越搞越糟。

明清家具生产的黄金时代,是明式家具成就最高的时期,其最主要的产地是以苏州为中心的江南地区,故苏州被世人称为明式家具的故乡。是这一特定地区和特定时期,包括其独特的历史条件和文化背景,才孕育产生了明式家具鲜明独特的艺术特色和隽永清新、淡定典雅的品质。

明式家具以选用优质硬木获得了坚实牢固的物性基础,以及天然纹理与色泽的审美基础,所以明式家具在通过舍弃传统的漆饰工艺,充分地展示细木工艺的优秀技能时,创造性的运用架式和“线”来塑造、表现、传达家具形体的造型,成功地建构起了明式家具别具一格的艺术式样。线是中国造型艺术独特的形式语言,无论是中国绘画、雕塑,以及装饰艺术等,对线的运用都达到了无与伦比的高度水平。明式家具的线同样促使家具式样独具规范,尽善完美,从而使中国家具直接传达出了典型的民族性和鲜明的风貌,并在世界家具史上自成一系,独领风骚。

    由此,明式家具不事雕琢,装饰部件结构化,结构部件装饰化,并以其神奇般的榫卯构造赢得了世人最高的尊重和无比的赞赏,使家具形体产生了材美工巧的审美特性和合理先进的科学价值,在人类创造物质形态形式意味上到达了登峰造极的地位。明式家具的设计理念、构成体系,更是我国古代物质文化领域中一座最丰富的思想宝库,需要我们加以深入的探讨、发掘和研究,使明式家具的设计思想作为造物艺术的经典和垂范,受到颂扬,永远予人以智慧和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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