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清家具（下）

三明式家具的装饰：

明式家具继承了历史悠久的木工加工技艺，把技术提高到新的水平，其中包括家具的装饰。明式家具装饰首先重视的是各种木材天然纹理的选择和利用，其次是部件断面设计、攒接、斗簇、雕刻、镶嵌、铜饰、髹饰等诸多方法的运用。

匠师们精于木材材性，对木材纹理、色泽具有成熟的和高品味的理解，善于驭材，严于取舍，充分发挥了材质的自然美属性。例如，柜橱的门芯板，用一块厚材剖解为二，以中线为准，左右对称使用，既有木纹变化的自然美，又在变化中显出对称，风格隽美而富有匠意。除门芯板外有时还包括两个侧小板，都由一块厚板解析而成。又如在椅子、榻或罗汉床等显要观看面如椅背、围板… … ，也都挑选木纹好、色泽美的木料为之。还有意识地利用不同木材的不同纹理和颜色，在一种家具或一组家具上进行有机搭配，如在紫檀条案上配以黄花梨面芯和牙板，在黄花梨家具上配以瘿木镶嵌等。

对家具零部件断面轮廓的造型设计，也是明式家具取得整体美的重要手段。家具的腿子、杆部、边抹、牙板、楣子等，一般都依整体风格的要求，进行或简或繁的线型和截面设计，如阴线、阳线、灯草线、皮条线、剑脊线、荞麦棱、文武线、冰盘沿、打凹、垛边、两烃香、三炫香、泥鳅背、蝗螂腿… … 造型多样，组配自由，十分丰富。

攒接是用纵横直斜的短料，以桦卯衔接，交搭而成各种图案纹样，如卍字不到头，十字连方等。斗簇是把锼镂出的小型花板，用桦卯斗拼在一起形成复杂图案纹样，如四簇方头、四簇夔纹等。有时攒接与斗簇二者兼用，组成变化灵活的设计图案。

雕刻是家具装饰中的有效手段，变化极多，表现力强，其技法有线刻、浮雕、透雕、圆雕和混合雕。雕刻题材十分丰富。植物纹包括卷草、折板、竹、松、梅、桃、柳、灵芝、牡丹、荷花、菊花、兰花、西番莲、树皮、竹节以及诸多花卉、瑞草如满地娇、穿技花、玉堂富贵。动物纹有龙、草龙、夔龙、狮子、麒麟、蜂纹、大象、凰、草凰、夔凤、仙鹤、喜鹊、春燕。还有人物纹，凡历史故事、儿童游戏、仕女、神仙、戏曲人物，都可出现在家具上。山水纹则有云气纹、山纹、水纹、荷花清水纹。文字纹和各种几何纹也很常见。有时还使用宗教图象，如佛八宝、暗八仙、杂宝和五岳真形等。吉祥纹则包括福禄寿三星、松竹梅三友、梅兰竹菊四君子、凤鹤鸳鸯鸽黄莺等五伦、福禄寿喜财等五福（五只蝙蝠）以及青龙白虎朱雀玄武等四象。总之，题材大致与建筑装饰相仿，包罗万象。

镶嵌也是家具装饰工艺的一种，可供镶嵌的材料有松、竹、瓷、螺锢、玳瑁、牛骨、牛角、象牙、玉石、珊瑚、珍珠、玛瑙、金、银和铜。

家具上有时需要有便于手提、加锁、或用来加固的铜构件，如面页、合页、吊牌、提环等。这些构件也成为装饰。其中素铜件表面光洁无瑕，也有的在铜件表面以镀金、鎏金、凿花、镶合等方式加工，造型更为多样。

髹饰即在家具表面涂刷漆液、桐油或蜡。

从漆树汁去杂质而成生漆，涂于表面自成硬膜，坚韧耐久，是极好的家具表面涂料。由生漆经搅拌通入空气氧化或低温烘烤而得熟漆，色棕黑，漆膜较生漆光亮。若在生漆或熟漆加入熟桐油调制即成广漆，也广泛用于涂饰。此外还有推光漆（有黑、红两种）及彩漆。彩漆是以各种矿物颜料或金、银屑加入漆汁，有黑、朱、黄、绿、紫、褐、金、银、白诸色。

桐油是由桐树子榨取的干性油，为中国的物产，呈金黄色，为民间家具所常用。桐油也有生、熟之分。熟桐油又称“光油”，可单独用来涂刷，也是调漆的重要原料。

在家具表面烫蜡，一般都用上好的蜂蜡，把蜡屑均匀洒在家具表在，用炭火烘热使其融化，均匀渗入木材，再以土布往返擦拭，使表面增亮如镜。经烫蜡后，家具颜色都会深浓和细润得多。

作为硬木家具，染色也是道必要工序。制作者当然尽量挑选同样纹理 和色彩的材料用于同一件家具，但不一定能够做到；即使出于同一棵树，因切面不尽相同，或生长时间、朝向等的不同也会有所差异，特别是多件套的整堂家具，更难免各件或各部件存在颜色的差别。此时就要通过染色加以补救。常用的染色剂大多为植物染料，红色是苏木煮成之汁，硬木家具如紫檀、红木或花梨做红木效果时，都用它加染。或用多种天然植物的壳、皮、屑等共煮滤出净水来染色。黄色为槐花煮汁，是黄花梨家具的主要调色剂。黑色或灰色是黑矾。

这几种调色剂的共同特点是透明，对木材渗透力强，亲和性好。由用料多少、水量多少，可调出各种颜色如淡黄、浅黄、黄、深黄、红黄、淡红、浅红、红、深红、紫红、浅褐、红褐等，以满啼紫檀、黄花梨、铁力、鸡翅木、红木之需。

四清式家具：

清式家具主要是指乾隆以后直到清末民初的家具。在这段时间，对原品种加以改进，也创造出一些新品种，如架几案、多宝格、博古架、扇面形坐屉官帽椅、海棠花凳、梅花凳、套双凳、清式圈椅、两层顶籍柜、鹿角椅、清式太师椅、行军桌等。由于盛清以后特别重视装饰，清式家具的装饰工艺也有所提高。盛清以后，随着外国事物渐多为人所知，尤其在华南如广东一带接触欧洲文化更多，在家具上显示一种中西合璧的趋势（图1~7，见下一页）。然而此时输入的外来艺术，大多带有浓厚的罗可可风格，与清式家具总的发展趋势合流，使还琐屑作风日趋严重。虽然仍有一些较好的作品出现，但与明式家具之庄重典雅，得体合度的风格相比，清式家具的矫揉造作和滥施装饰，表明发展上渐渐陷入“末路”。

清式家具最大特点是特别注重装饰，讲究纹样的吉祥含义。乾隆作为最高统治者，十分欣赏并倡导这种作风。上有所好，下必趋之，诸如玉堂富贵、喜上梅梢、五福捧寿、狮子滚绣球、鲤鱼跳龙门、瓜瓞绵绵、鹿鹤同春、吉庆有余、龙凤呈祥、喜相逢、太平有余、寿山福海等吉祥纹饰，林林总总，不胜枚举，大多出现在这个时期。宫廷民间，不分南北，皆受其感染，而且越到晚清越是盛行。于是皇家造办处领先在前，民间家具作坊紧随其后，家具雕刻简直到了滥施的程度，而且日趋细腻；虽是木雕，却并不满足，从纹样到刀法，又模仿竹刻牙雕、玉琢石雕的技法，将家具雕刻推到极致。就单件家具来说，几乎无一不雕，工艺技术上确实达到了极高水平。

不仅如此，为争奇斗巧，在发展雕刻的同时，又运用各种镶嵌技术，如嵌木、嵌竹、嵌玉，以及螺钿、玳瑁、瓷片、宝石、珊瑚、玛瑙、镜子、玻璃、画珐琅、掐丝珐琅、鹿角、象牙、牛骨、犀角、景泰蓝．．．．．．，品类繁多，凡是能用的材料几乎都已想到，皆可用为镶嵌。其代表性的新工艺就是所谓“百宝嵌”。谢堃《金玉琐碎》 记载：“周制以漆制屏、柜、几、案，纯用八宝镶嵌人物花鸟，亦颇精致。”钱泳（履园丛话）又载：“周制之法，惟扬州有之。明末有周姓者创此法。故名周制。其法以金、银、宝石、珍珠、珊瑚、碧玉、翡翠、水晶、玛瑙、玳帽、车渠、青金石、绿松石、螺锢、象牙、蜜蜡、沉香为之。桌椅、窗隔、书架，小则笔床、茶具、砚厘、书箱、五色陆离，难以形容，真古来未有之奇玩也。乾隆中有王国深、卢映之辈，精于此技。今映之孙葵生亦能之。”这些记载，就是“百宝嵌”风靡一时的写照。

在过分重视装饰的同时，对家具的整体造型、功能、结构和构造的合理性却往往相当忽视；或者一味求奇而忽视了使用功能，家具变成了中看不中用的道具；或者堆砌部件，不顾榫卯的合理穿插，不得不过多地依靠胶粘；或者一味追求将家具部件模仿某物，如琴、棋盘、书或画，而不顾造型是否真的美观，结构是否合理，榫卯是否牢固。

通过对两件作品的对比，可以说明明式、清式装饰作风的不同。一件是明式黄花梨有束腰绳璧纹条桌，桌面下有高束腰，在内凹面上浮雕绳纹，四角雕璧环，简洁合理，既发挥了装饰作用，又不破坏整体的坚固，符合装饰的基本原则。另一件是清式紫檀绳璧纹条桌，桌面下以绳璧纹代替腿间牚子，顺长边刻两个完璧和两个半璧，侧边刻一个整璧两个半璧，璧间连以绳绦。绳绦又分截成三段，只靠这些木璧与桌面相接，虽然璧上嵌着真玉，结构和构造都很不合理。两件家具，同样以绳璧纹为饰，同样使用高级木材，同样加工精致，但艺术效果和品味完全不同。

颐和园排云殿的琴棋书画纹桌，竟以古琴为桌腿，腿间连以棋盘、书册和画卷，东拼西凑，糜费工巧，却是等而下的劣作。

清式家具还有忽视木材自然美的缺陷。此种作风萌于康雍，发展于乾隆，延续至清末，构成清式家具的又一特点，与明式家具形成鲜明对比。如北京紫禁城储秀宫黄花梨嵌百宝大面盆架，气势宏大，十分典雅，从其整体结构和造型比例及天然纹理，完全可以与优美的明式家具媲美。然而却在其上满施螺锢镶嵌，无一之漏过，搭脑两端嵌饰两块青玉凰鸟，既不协调，又不结实，给人以一碰就掉的感觉。在中牌使用多种宝石嵌出山水人物。所有这些精工镶嵌的龙、凰、山水，不仅丝毫没有增加其美，反面是对整体美的不可容忍的破坏。

颐和园乐寿堂紫檀束腰翻马蹄大供桌，紫檀料极宏巨而且精美，本已是一件十分优美的作品，大可不必再施加任何雕饰，但实际上除桌面外通体满雕云纹，不留余地。若论雕工，技法确实高明，艺术品味竟因此而降低。

一味专注于细部的雕饰和表现纹样的吉祥内容，是清式家具在总体把握上的重要失误。

将西方家具的纹饰加之于中国家具，或甚至完全模仿西方式样，也是清式家具的倾向之一。

清初在广州沙面已有西洋人经营的洋行、商馆。西方的商品涌入中国市场，同时通过传教士的宣传，西方的物质文明引起了人们不小的兴趣。上至朝廷，下至百姓，都有波及。至乾隆朝，西洋热势头颇盛，在圆明园内建造“乾隆风格”的西洋式建筑，如海晏堂、远瀛观、谐奇趣、大水法等，家具也不可得免，出现了模仿西洋的现象。

这类家具大体有两种，北京地区的，仍然保持中国传统家具的造型、结构和榫卯构造，只在细部装饰采用了西番莲、海贝壳等西式家具纹样母题，有的还采取西洋建筑的式样如西式瓶形栏杆、蜗卷形扶手、扇面形椅腿、兽爪抓球等。广州地区则全盘照搬西式，可以说是中国制造的西式古典家具。也有相当一部分中西并存，被称为“广式”。

图1 1墩 2墩 3凳 4扶手椅 5靠背椅 6太师椅 7条桌 8茶几 9靠背椅 10躺椅 11圈椅 12冰箱 13宝座

图2清紫檀多宝格	图3清榆木假山石纹独板翘头案
图4清红木太师椅	图5清紫檀墩
图6清榆木大漆描金四件柜	图7清红木扶手椅